各位老铁们,大家好,今天由我来为大家分享我从门缝看见父母在,以及我从衣柜的门缝里,看到了倒地的妈妈的相关问题知识,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如果可以帮助到大家,还望关注收藏下本站,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谢谢大家了哈,下面我们开始吧!
这个面临中招的孩子,有空和我联系吧。中友拍
会对你负责任卖羡的告姿。
我是带九年级班主任的。
大家好,我是秦明。我的新书“守夜者”系列第二部《守夜者2:黑暗潜能》已经正式上市了,为了感谢大家的关注和支持,我会在这里连载新书的部分篇章,希望你们喜欢。
《守夜者2:黑暗潜能》连载第1期
引子
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
——(中国台湾)林奕含
1
“允儿,方允!快醒醒!”年轻的妈妈使劲晃醒了身边熟睡的女儿。
“妈妈。”三岁的方允翻身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咕哝着。
周围一片漆黑,妈妈的身影都有一些朦胧不清。
“嘘。”妈妈慌张地让方允不要出声。
渐渐清醒过来的方允,听见楼下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又像是一个男人的呻吟。不,那明明就是爸爸的声音。
爸爸怎么了?懵懂的方允,压根儿想象不出来,她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正在遭遇什么样的事情。
妈妈拉起方允的小手,一把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在方允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对待她,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睛憋得通红,有点想哭。
妈妈并没有理会方允的情绪变化,拉开大衣柜的门,把她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大衣柜?”方允不能理解,为什么让自己一个人睡进大衣柜,难道是今天在幼儿园不吃饭,老师向妈妈告状了吗?
“妈妈要惩罚我吗?”
方允再次想哭。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哭,大衣柜的门再次被打开了。妈妈,亲爱的妈妈,居然把熟睡的弟弟也塞了进来。大衣柜不大,只能容纳下两个小孩,而且呢子大衣的衣角搔挠着方允的鼻尖,让她想打喷嚏。
弟弟也不吃饭吗?方允摸着弟弟粉嫩的小手想。可是弟弟还在喝奶啊。
“允儿,照顾好你弟弟。”妈妈捧起方允的小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然后,她留下了那个让方允一生难忘的眼神。那是一个充满了不舍、眷恋、爱怜和惊慌的眼神,那是在方允的记忆中,妈妈最后的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之后,妈妈关上了柜门。
更加漆黑一片了。
妈妈的脚步还没有走远,衣柜大门的中央,突然亮起了细细的一道亮线。好奇的方允把小脸凑近了看。原来,这是衣柜两门之间的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房间里的一角。这时房间的灯已经被打开了,房门口,是妈妈的背影。
妈妈手里紧紧握着卧室里的一只热水瓶,似乎想把它当成武器。但她的手抖得厉害,似乎已经承受不住那只热水瓶的重量,她慢纯肢轿慢地倒退,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突然,随着一声惊呼,妈妈手里的热水瓶还来不及砸出去,就已经摔在了地上。同时倒地的还有妈妈,她身上压着两个蓝色衣服的身影。
方允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允没有再听见什么声音。她壮着胆子,再次从夹缝中向外看去。原本妈妈倒饥族地的地方,空空如也。
方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根本没有胆子推开柜门去探个究竟。黑暗中,她只有紧紧攥着弟弟的小手,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楼下传来了姑姑的声音。
虽然方允并不喜欢自己的姑姑,但此时却像是遇见了救星,她猛地冲做肆出衣柜,大哭着,跪在了姑姑和姑父的面前。
听完小方允不太清晰的描述之后,姑姑和姑父突然狞笑了起来。
恐怖的笑声让小方允惊讶地抬起头来。
他们为什么会笑?
面前的姑姑和姑父确实正咧着嘴狞笑着,不过,他们的面容似乎有一些泛绿,那熟悉的面孔开始慢慢地变化。先是满脸长出了绿色的绒毛,然后是嘴角露出了两颗雪亮的獠牙。慢慢地,这两位亲人变成了面容恐怖的妖怪。
妖怪一步一步地向方允靠近,挥舞着爪牙,张开了血盆大口。
方允拼命地想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可是她的一双腿根本就不听她自己的使唤,怎么也站不起来。她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眼看着那血盆大口即将把她吞噬。
曹允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狭小的床铺,让她差点儿跌落到旅馆的地上。她满头冷汗地环顾四周,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映射进房间,把房间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紫红色,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天花板上即将脱落掉下的破旧墙皮,更不用说,那个躺在她身边鼾声如雷的胖男人。
这是一个破旧的旅社房间,湿漉漉的墙壁,肮脏的被套和枕巾,霉味和臭味夹杂在一起的气味,抛甩得满地都是的外衣和内衣。这一切,都和她睡着之前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被噩梦惊醒的曹允早已没有了睡意。
她从床上起身,拿起自己的连衣裙直接套上,坐在窗口的小沙发上点起了一根香烟。打火机亮起的那一瞬间,照亮了床上男人肚子上的赘肉。她完全不认识他,而且他是那么让人恶心,那让人窒息的狐臭,还有那张喷着臭气还拼命要吻上来的大嘴。但是,她忍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让那个腥臭的男人做完了他想做的事。没办法,她必须活下去,因为她还有应该去完成的事情没有完成。
2
刚才的噩梦,也不能完全称之为噩梦。因为,前半部分都是真实的。
三岁的时候,曹允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灾难。而灾难的后果,就是她和刚出生六个月的弟弟一起成了孤儿。
她眼睁睁地看见两个身影扑倒了妈妈,她心惊胆战地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在那个时刻,弟弟的小手,就是支撑她没有崩溃的唯一力量。然而,那双温暖的手,她再也握不到了。
姑姑和姑父本来是来找曹允的父母商量曹允爷爷的遗产分割事宜的,可是当他们推开门,发现藏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时,曹允的父母却不见了踪影。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不报警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在报警之前,姑姑要求曹允对警方隐瞒她所看到的一切。她告诉曹允,如果警方知道了这些,就会把他们姐弟俩抓起来审问。三岁的曹允对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当然言听计从了。后来长大了的曹允渐渐明白姑姑让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警方不要因此立案侦查,因为人失踪了是好事,父辈的遗产就没那么难分了。
在曹允模糊的记忆中,关于父母的失踪案,当时警方推测的结果是父亲涉及了一起什么案件,然后畏罪潜逃了。虽然畏罪潜逃前丢下两个亲生骨肉实在让人不能理解,但是丝毫没有线索和证据的警方,是无法对此案进行立案侦查的。时间一久,这一起失踪悬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父母失踪后,“善良”的、没有生育能力的姑姑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收养这一对可怜的姐弟,让他们免于被福利院收容。当然,方允理所当然地跟着姑父改名为曹允,而她弟弟的入户名则是曹刚。
幼小的曹允对这场变故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对母亲的记忆是深刻的。妈妈的声音、妈妈的面容和妈妈的身影,还有那个让曹允一想起来就痛心无比的妈妈的眼神。
但是,时间可以抹平一切。除了会经常思念妈妈以外,曹允的人生还将继续。
被收养的曹允从十岁开始,就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姑父在外企工作,有着不错的收入,但嗜赌的姑姑经常几天见不着人,所以买菜、做饭、洗衣和拖地这些“小事”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十岁的小曹允肩上。毕竟,姑姑说,七岁的弟弟更需要学。。。。
平静的人生,在小曹允十三岁的那一年开始变得波涛汹涌了。
那一天夜里,曹允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压迫感,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发现噩梦仍在延续,白天那个衣冠楚楚的姑父,此时却正伏在她的身上,费力地做着什么。曹允一下子惊醒过来,对于性已经有所启蒙的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挣扎着想要向隔壁房间的姑姑求救。
然而曹允的嘴被死死捂住了。一个柔弱少女的拼命抵抗,在一个强壮男人面前是多么苍白无力啊。曹允的抵抗,让姑父更加兴奋,他变本加厉,毫不留情地夺走了她的第一次,惨痛的第一次。
更惨痛的是,姑父离开房间之后,曹允看到了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另一张床上的弟弟。十岁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怔怔地靠着墙坐着,看着披头散发像鬼一样的姐姐。曹允的脸上还留着姑父的红指印,她在漆黑的房间里和弟弟对视着,想像小时候那样过去牵住弟弟的手,却最终什么都没做。
曹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报警?她是不敢的。沉默?她又心有不甘。找媒体曝光?那弟弟怎么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姑姑。
可姑姑是这样说的:“小丫头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姑父,你那天晚上就闷死在衣柜里了知道不知道?你们姐弟俩的命都是我们给的!更何况我们养活了你们十年!你知道养你们俩十年要花多少钱吗?现在你就付出了这么一点点,就不乐意了?给你姑父减压,也是你应尽的孝道!如果你以后能帮你姑父生个一男半女,给曹家留下点正宗的血脉,也算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了好不好?”
听着姑姑的话,曹允的表情越来越冷。她下意识地抠着手指,不知不觉,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
3
从那时起,曹允的床,也就成了姑父的床。曹允的身体,也就成了姑父的玩具。
噩梦持续了两年,终于停止了。
那一天,家里出了“意外”,发生了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姑姑和姑父因为过量食用含有超量亚硝酸盐(编者注:腌制食品中一般会含有少量的亚硝酸盐。如果人体摄入了过量的亚硝酸盐,则会使血液中正常携氧的低铁血红蛋白氧化成高铁血红蛋白,因而失去携氧能力而引起组织缺氧,从而致死。)的豆腐乳而毒发身亡,曹允轻微中毒住院治疗,曹刚因为随班级赴外地春游而逃过一劫。
在现场未发现任何疑点的警方,最终下达了《不予立案通知书》。
再次失去亲人的曹允、曹刚姐弟俩被福利院接纳,从此正式在福利院生活。福利院能保证姐弟俩的温饱,也能让他们接受最基本的义务教育,但这和曹允想要的相差还很远。忍辱负重的两年已经侵蚀了她对自己的所有期许,她把剩下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弟弟的身上。
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弟弟。
于是,十七岁那年,曹允果断辍了学,开始步入社会,打工赚钱。
“反正我已经脏了,很脏了,不怕更脏。”
在外人看来,曹允正值亭亭玉立的年纪,但曹允知道,自己早已经告别了青春纯真的世界,她的内心是一座冰冷的坟场,除了弟弟,没有任何的活物能在这里停留。她选择的打工方式也就不言而喻了。
曹允“打工”得来的钱款,一部分用于姐弟俩的生活开销,一部分用于曹刚的学费以及学。。。绘画等课外辅导费用。曹允把剩下的钱存在曹刚名下的账户里,希望给弟弟今后的事业提供启动资金。
总而言之,曹允用非法赚来的钱维持着弟弟曹刚的学业,并且“望弟成龙”似的给弟弟报了很多课外兴趣辅导班。前几年,弟弟曹刚也算没有辜负姐姐的期待,更是没有辜负自己的理想,顺利地考进了建筑工程大学,并且顺利地读了三年多大学。
曹允知道,自己二十四年的人生,唯一能谈得上快乐的,就是那三年。即便是在“工作”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露出笑容。
然而,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个玩笑,致命的玩笑。
对姐姐的遭遇,曹刚一直是沉默的。那个在黑暗中目睹了太多的男孩,面对姐姐的溺爱,始终抱着一种缄默的态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事情发生在大四下学期实。。。归校之后。那一天夜里,曹刚潜伏在学校的公用女厕里,等到了一名刚刚下自。。。的大二女生。把女生击晕后,曹刚在厕所后面的荒地里,对女生进行了性侵。在性侵的过程中,女生惊醒并大叫,慌了神的曹刚用砖块反复击打女生的头颅,导致女生全颅崩裂(编者注:全颅崩裂,也叫作崩裂性骨折,指由巨大暴力作用于头部而造成广泛的粉碎性颅骨骨折,颅骨崩裂开、整体变形。),当场死亡。
警方在现场发现了足迹、手印和精斑等关键证据,并且通过对曹刚两名同寝同学的调查,明确了曹刚之前存在偷盗女性内衣的变态行为。经过DNA检验,曹刚就是本案的重点嫌疑人。
事发当晚,曹刚彻夜未归。他惊惶失措,敲开了姐姐曹允的门。听完弟弟的自白,曹允感到一阵眩晕。但曹刚接着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是这么多年来,弟弟第一次主动的身体接触。就像小时候一样,弟弟眼里的泪光让她心里一阵酸楚。
曹允做出了决定。
曹刚在姐姐的安排下,踏上了逃离南安的路,但很快就被警方捉拿归案。曹允涉嫌包庇罪,也被警方追捕。这就让曹允陷入了危机,毕竟她平时的积蓄都存在弟弟名下,现在全部被冻结了。而且,被警方追捕的她,也不能公开招嫖。不过曹允毕竟在市井之间厮混了这么多年,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之下,她暂且可以苟且偷安。除了用身体来回报狐朋狗友,她还在这段时间通过朋友私下的渠道疯狂招嫖、运毒,都是为了迅速攒够一大笔钱。
她并不是怕坐牢,而是想要拼死一搏。她不知道弟弟会不会杀人偿命,她希望自己可以想到办法保住弟弟的性命,花再多的钱,都在所不惜。
不久之后,传来了好消息,弟弟越狱了!
好消息没维持两天,噩耗又来了,弟弟曹刚在建筑工程研究院的一个实验区域内被割除生殖器后,焚烧致死。而那个杀死弟弟的混蛋,居然被网民视为英雄,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幽灵骑士”。
曹允世界里的唯一光亮,就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
在这个世界上,曹允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理由了。
但她不想就这样简单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父母失踪的时候,她还太小,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她至少可以为死去的弟弟“做点什么”。
她在心里默默列好了一份名单。
下期预告:
这份名单,是她的复仇计划,然而奇怪的是,名单上除了杀死弟弟的“幽灵骑士”,居然还有别人,曹允到底要做什么?
敬请期待明天的连载~
新书已上市,线上:当当、京东网、微博图书、博库、文轩、亚马逊、凤凰新华、世纪慧泉、吉林出版、新视角和磨铁旗舰店可购;线下各新华书店有售。
原文:
我小时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的。。。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的。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穈先生”。
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穈先生了,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穈先生也掷铜钱吗?”我听了羞愧得面红耳热,觉得太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所以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
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在文字和思想(看文章)的方面渣悄,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儿底子。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
有一次锋梁谨我们村里“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学。。。吹笙或吹笛。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于是我便失掉了这学。。。音乐的唯一机会。
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还不知道。志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儿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就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
有时候她对我说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屁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
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们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银基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就吓住了。
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我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
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重的责罚了一顿。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
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微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23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万分之一二。家中经济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大哥从小就是败子,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就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就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就拿出去押。
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是灯笼和债主。
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舍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作好作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
一会儿,大哥敲门回来了。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很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她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她们还不曾有公然相打相骂的事。她们闹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
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更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岁,她的饮食衣料总是和我的一样。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
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生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我母亲只装作没听见。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人道是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这一天的天明时,她就不起床,轻轻地哭一场。
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命苦,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她刚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
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我母亲慢慢止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
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儿,才退出去,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奇怪得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净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
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度过了少年时代,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14岁(其实只有12岁零两三个月)就离开她了。
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扩展资料创作背景:
该文写于1930年,是作者中年时对自己人生经历的一段回忆。胡适的母亲冯顺弟是旧社会传统的“母亲形象”。23岁守寡,一直守了23年,受尽了人生的痛苦和折磨之后,于46岁死去。冯顺弟宁可自己遭受困窘,也要供胡适读书,处处为儿子着想,是一位注重智力投资的开明母亲。
1918年11月,历尽寡居的艰辛,离开了人世。胡适自幼失去了父亲,母亲用那瘦弱的身躯撑起了整个家。在家里,母亲一人担当起了慈母和严父两个角色——既要把母爱倾注给孩子,让他们感受家的温馨,又要严格管束孩子,让他们学会怎样去做人。这一切在胡适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最初、最深的回忆。
现代著名学者、文学家胡适的作品。《我的母亲》是一篇自传体散文,作者通过具体的事例,回忆了母亲对自己的教育、关心以及与家人和睦相处的过程,展示了母亲对自己的爱和母亲善良、宽容、有刚气的性格特征,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感激和怀念之情。
该文没有花哨的文字,没有华丽的比喻,语言简洁流畅,举重若轻,显示了白话文的美感与魅力。
胡适的母亲对胡适的教育严而有宽,宽容不纵容。这种方法既保护了孩子的自尊心,又让胡适有了是非意识,学会担当。有了过失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胡适的母亲没有直接灌输给胡适多少知识,但她重德垂范,用较为科学的方法始终勉励儿子一心向学,鞭策儿子学有所成。该篇文章经改动后收进中国中学语文课文。
胡适的母亲管教他很严,但“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胡适一句或打胡适一下,保护着孩子的自尊心。这既难能可贵又很重要,母亲对胡适的这种人格尊严的维护,让他能在人生路上抬起头来走路,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母亲绝不放过胡适的任何一点错误,当胡适说了轻薄的话,到晚上人静后,胡适的母亲罚他跪下,重重地责罚一顿。
“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这样点点滴滴做人处事的淬炼无疑会对孩子行为。。。惯、言行举止的养成形成很好的自律。母亲在大家庭中与家人相处有宽容、隐忍、温和、仁慈的一面,也有刚性、倔强、原则问题决不退让的一面。
有碍人格尊严的事,母亲是绝不宽容的。母亲是人生的第一位老师,母亲以身示范对胡适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教育和影响,让胡适懂得了自己什么事该做能做,什么事不该做也不能做。
孩子从父母的一言一行里,构建着一个成长的模型,这样的“身教”比任何高标的说教影响力都大。胡适就在母亲提醒、督促、呵护、责罚中一点点地明白做事的准则、做人的道理,他在母亲为人处世、身体力行的经营中修养着自己的性情。
有人说母亲是一所学校,母亲用那纯正的心灵和端正的身教,传授和示范着做人的道理,滋润了孩子的心灵,影响了孩子的德行,惠及了孩子的人生。
在这篇文章中有写作秘诀,再进一步探索会发现,在写母亲对胡适的影响时作者是通过具体可感的事或情景来表达的,这就是细节。
胡适把自己最真实的情感浸透于朴实的细节中,如:“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我母亲23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
如果换个思维想想,作者不是如此详细的叙事,而是每件事都很简略地提到,对每件事所用笔墨都平分秋色,而不用具体的事情或细节来加以描述,其表达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人与人不同,当然所处的事也会不同,而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就是自己写作的源泉,一篇具有真情实感的文章的素材来源于自己的生活,感情是编造不出来的。惟有熟悉才能写得真切感人,惟有熟悉才能对其产生深刻的领悟,发掘其价值意义。
人物背景:
胡适(1891年12月17日—1962年2月24日),男,曾用名嗣穈,字希疆,学名洪骍,后改名适,字适之。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徽州绩溪人,以倡导“白话文”、领导新文化运动闻名于世。
幼年就读于家乡私塾,19岁考取庚子赔款官费生,留学美国,师从哲学家约翰·杜威,1917年夏回国,受聘为北京大学教授。1918年加入《新青年》编辑部,大力提倡白话文,宣扬个性解放、思想自由,与陈独秀同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
文章从创作理论的角度阐述新旧文学的区别,提倡新文学创作,翻译法国都德、莫泊桑、挪威易卜生的部分作品,又率先从事白话文学的创作。于1917年发表的白话诗是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批新诗。
“五四运动”后,同李大钊、陈独秀等接受马克思主义的知识分子分道扬镳,由“问题与主义之争”开其端,倡导改良,从此改变了他“20年不谈政治;20年不干政治”的态度。他于1920年代办《努力周报》,1930年代办《独立评论》,1940年代办“独立时论社”。
1938~1942年出任中华民国驻美大使。193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1946~1948年任北京大学校长。1949年去美国。1952年返台,1957年始任中央研究院院长。1962年在台北病逝。
胡适一生的学术活动主要在文学、哲学、史学、考据学、教育学、红学几个方面,主要著作有《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尝试集》、《白话文学史》(上)和《胡适文存》(四集)等。他在学术上影响最大的是提倡“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的治学方法。
胡适哲学思想不在于胡适提出的学术观点的本身,而是在于他在思想史上的开创性及其深远的影响。使中国传统哲学真正步入现代化进程的第一人,就是胡适。
正是胡适于1919年2月出版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第一次突破了千百年来中国传统的历史和思想史的原有观念标准、规范和通则,成为一次范式性的变革。
这一变革确实起了典范的意义和前驱的作用,它不仅给当时学术界以破旧创新的空前冲击,影响了一批学人如梁启超、顾颉刚、郭沫若等,就是在以后的八十余年的风风雨雨中,甚至在今天,它仍然为人们所肯定。
胡适《我的母亲》
我小时候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地。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麇先生”。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麇先生了。即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掷铜钱吗?”我听了羞愧的面红耳热,觉得太失了“先生”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纤雹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毁启帆,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底子。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有一次我们村“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里学。。。吹笙或吹笛。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于是我便失掉了学。。。音乐的唯一机会。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不知道。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便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有时候她对我说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门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任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便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我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旁桐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重的责罚了一顿。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微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二十三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家中财政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大哥从小便是败子,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便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便拿出押。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是灯笼和债主。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居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做好做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一会儿,大哥敲门回来了。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他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他们还不曾有公然相骂相打的事。她们闹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岁,她的饮食衣服总是和我的一样。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生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我母亲只装做不听见。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到实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这一天的天明时,她便不起床,轻轻的哭一场。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她先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房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送到我母亲床前,劝她止哭,请她喝口热茶。我母亲慢慢停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才退出去。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奇怪的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静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零两三个月)便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老舍:我的母亲
母亲的娘家是在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土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之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时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肉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性格,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当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都是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早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投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到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像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像得到,没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关于我从门缝看见父母在的内容到此结束,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光遇恶作剧日的活动地点在哪里? 2022年恶作剧日活动置分享
2023-06-26 / 19mb
2023-06-26 / 28mb
2023-06-26 / 26mb
2023-06-26 / 28mb
2023-06-26 / 10MB
2023-06-26 / 26mb